口述  张凯  采写  张力  龚建新
我学武，是因为小时候害肺结核，后来练武吃药好了后，去中山公园遛弯儿，碰到了刘化州老师练白猿拳，我很喜欢，先后跟他学了白猿拳和梅花刀，学了不久，就在那儿认识了祖仲惠①老师。祖老师师承“铁罗汉”王福全，师爷是“小辫子”于鉴，再上头是于连登，都是三皇炮捶门的大人物。

祖老师是个理发的，我常去他理发馆练武，跟他练了一年多后，1953年，就在当时的宣武门外武术健身三分社，我和我老伴儿张福琴，正式拜祖老师为师，当时一共有11个师兄弟跟祖老师学，我主要跟他学了三趟炮捶和八极拳。

祖老师教我功夫，一开始练的和现在武术运动员一样，里合、外摆、侧踢、十字捶，都是基本功。记得我为了拉筋费大劲了，回家后腿疼得不知道往哪儿搁。“师傅领进门，修行在个人”，师父常说，你们要记住一句话，疼到一定程度，再坚持一下，就是出功夫的时候。一疼就缩回去，就没戏了，长不了。我觉得这像毛主席讲的，在最苦难的时候，再坚持一下，就能打胜了。

练三皇炮捶的都知道崔家“五虎”——崔廷臣、廷瑞、廷忠、廷全、廷魁。我跟二爷崔廷瑞、三爷崔廷忠、五爷崔廷魁都学过。所谓“崔氏三雄”，是说崔家老大、老二、老三练得最好。1958年，我跟师大爷崔廷瑞学技击、大枪，也是炮捶的东西，同时还学了八卦、劈挂。崔廷瑞老师师承三皇炮捶门第六代“大枪”陈友清②。

崔老师教我散手时常讲，要像邓小平说的，两军相逢勇者胜，平时平平常常的没什么，一动手，精神状态一下就不一样！五十年代那会儿，我住在粉洲营胡同，崔老师经常手把手教我，讲起先师们的故事。

传说当年他的师父陈友清年轻力强，在北京前门外的瑞蚨祥绸缎庄帮工，于鉴③在那儿“坐池子”（镖局的业务之一），每月一百大洋。陈友清出出进进干活，看到于鉴整天坐那儿喝茶，心里生气，心想，我一扛一夹就是二十匹布，一个月几块钱都没有，你整天坐着拿一百大洋，就不服，要较劲。于老师个儿小，平时拿着小烟斗，他笑说：那你是不是要试试？一搭手，一个单搓掌，就把陈友清打屋外去了。后来，于鉴到山西主持太原国术馆后，陈友清接任镖师之职。

“小辫于”为什么手上那么厉害？崔老师回忆说，于鉴的父亲于连登有六个儿子，他是家里老小，在河北蓟县房管村教拳，离神拳宋迈伦老家赵家庄不远。五个儿子都教了，就是最后一个于鉴不教，因为个儿小，老生病。最后于连登身体不行了，临终前叫儿子们到病榻前，说你们每个人都练练，我看看，我也没多长时间了，再给你们指点指点。其他弟兄练完了，于鉴说我也练练？父亲说，我没教你，你练什么？谁知一练，他父亲感叹，我费那么多心血教那么多徒弟，一个都不如你，你练的才是我们于家拳的东西，可惜没有手，没教你技击。父亲说，我写封信吧，等我死后你带着信去北京找你宋大爷，让他给你说手。

于连登死后，于鉴带着父亲的亲笔信来到北京会友镖局（当时在北京大栅栏粮食店街南口路西）投靠宋迈伦。宋一看于鉴打拳，说，我不多说，你就呆在这儿，我给你说手。所以说，于鉴后来武艺高强，身上的东西是自家的，手上的东西都是宋家的，江湖上就有了“于拳宋手”的说法。他也是于、宋两派唯一一个合传弟子，后来成为三皇炮捶第五代传人，会友镖局第二代最出色的传人。

民国18年前后，山西阎锡山的副官长李德茂到会友镖局请人到山西国术馆任教。李德茂来到北京放言他也是练家子，说要胜得了我李德茂，就请，胜不了，说明会友镖局徒有其名。这话把于鉴激怒了，两人一搭手，一个双搓掌，李德茂就被打到屋外去了。李德茂这下服了，就请于鉴到山西太原。

山西太原，可是练形意的老窝。于鉴当时五十多岁，带着徒弟李靖清来到太原府，于鉴被任命为山西国术馆总教官。当时，山西国术馆共有著名武术教官七人，包括形意、太极、少林等。他们看于鉴身材小，年岁大，很不服，总想找机会试试。

有一次在大钟寺后面的泰山庙里设宴，一个大汉在饭桌上提出试手。于鉴的徒弟李靖清一上场没几下就被打下来了。于鉴一动手，没三招两式，还是一个借力打力的搓掌，就把他由大厅中间，一直打到屋里，大汉后背撞碎殿房的侧门，整个人被扔了出去。这下“小辫于”在山西站住脚了。

后来，于老师不光主持山西国术馆，还在山西定襄县河边村教拳。民国18年华北运动会上，于老师被聘请为武术总评判长。他为人和善，在太原有很多朋友，还和泰山庙的老和尚结为莫逆之交。1938年他病故于泰山庙，庙里的和尚为其料理了后事。

我1980年到那儿参加全国比赛，打完炮捶，就有俩人到招待所找我：“你是练炮捶的？跟谁学的？你老师是谁啊？师爷是谁啊？”盘门问道，看是不是正根儿。他们俩叫曲玉生、张能富，是于鉴老师在山西收的最小的徒弟。

我的散手、大枪、四步枪，都是跟崔廷瑞老师学的，大剑是跟我师兄张连旺学的，后来跟陈友清的弟子袁敬泉、崔廷忠学了三十六点大枪。


注释

①祖仲惠1915—1999，北京市昌平县人。自幼喜爱武术，习少林拳术。1937年拜著名镖师“铁罗汉”王福全为师习三皇炮捶拳。在50年代曾向高僧李宗林大师学少林莲花掌功、达摩功、磨盘功。曾任北京市武协委员、北京市武协三皇炮捶研究会名誉会长、顾问。

②陈友清，山东章丘人。1920年从师于鉴，习三皇炮捶，擅大枪，有“大枪陈友清”之称。1930年创办“北平大兴县第五国术社”，所授弟子近千人，最著名者有袁敬泉、崔廷忠等人。

③于鉴，江湖人称“小辫于”，身材小，精神好，脑后留有一条小辫。于鉴喜欢吸旱烟，左手托一根长杆烟袋，有时和人比手，也不放下烟袋。很多人讲，在二十年代，社会上曾出现过一种国术牌的香烟，画面就是于鉴练二趟炮捶“指金点石”的姿式。